被千刃所指,裴新勇突然就陷入了绝境。
卢耀想要他的命!
这个时候求饶也是无用,他明白卢耀必将自己斩于马下,才能应付外头乌泱泱的一千多人。
吴绍仪派人劝戒他,要防卢耀暴起发难。结果他还是托大了。
这时候裴新勇根本没空懊恼,因为身边的卫士又惨叫着倒下一个。
被乱枪捅死的。
强敌将他们团团包围,就可以不讲武德,举着长兵乱捅乱刺,早晚能将他们都捅成串烧。
裴新勇死死盯着卢耀,眼里怒火一闪而过,从怀里摸出个黄铜小人,咬破舌尖喷它一身血,再甩向对面的人群,大喝一声:“长!”
这小人只有他中指长,看起来像个黄铜皮玩具,外表坑坑洼洼,还打了好几个补丁,属于扔到路边都没人拣的玩意儿。
卢匪见他随手乱扔东西过来,也下意识举刀拨开。卢耀眼尖,一见就急喝:“让开!”
可惜晚了。
这东西迎风见长,脱手时还不到三寸,半空中急剧膨胀,卢匪只觉眼前凭空多了一大块阴影。
等它落地,“砰”地一声地动山摇。
小铜人已经长成高达四丈十三米的铜甲天兵,满身披挂重甲不说,刀戟戳去也是硬梆梆地斩不动。
纯金属,实心的。
卢耀脸色都变了:“圣师的铜甲天兵,竟然给了你!”
铜甲天兵一出现,一记扫堂腿加两记重拳,把周围的卢匪抡得七零八落,有几个倒霉蛋直接被扫出山路,掉下十丈的深沟里去了,惨叫声不绝于耳。
有它掠阵,裴新勇等人的压力一下被分担不少。铜甲天兵的速度较慢,但势大力沉,每一记重击都实实在在,并且自身刀枪难伤,众匪兵在狭窄的山路上实在很难对付它。
裴新勇心头突生警兆,往后一退。
就在他方才站立之处,地面钻出两三根坚硬的石笋,长到四尺才停下来,越顶端越尖锐。若他退晚半秒,这时就要被爆缸了。
有个亲卫就中了招,一边大叫一边流血不止。
裴新勇看得后头一紧,往对面一指,铜甲天兵半侧过身,从匪群中捞出一个,直接甩上天去。
这人最后惨叫着掉进深沟,正是卢耀手下的术师。
那几支地刺正是他的杰作。
卢匪的包围圈被铜甲天兵打出一个缺口,裴新勇的手下奋勇冲杀,着急救主。
眼看这一次偷袭也要失败,卢耀咬了咬牙,抽出鬼眼弓箭,也不用旁人卖命,他自己弯弓搭箭对准裴新勇,低语道:“必中,两年寿命!”
弓前的鬼眼蓦然睁开,聚焦在裴新勇身上。
后者刚砸死一个敌人,忽觉眉心一紧,彷佛有什么大恐怖盯上自己。
他匆匆一瞥,恰见卢耀身前鬼眼大张,有道光射了过来。
鬼眼弓!
他吓得寒毛炸开,来不及多想,往边上就是一扑。
箭至,铜甲天兵刚好抬臂抡来。
“砰”一声闷响,铜甲天兵的小半前臂居然炸开,四射的铜屑崩瞎了好几个人。
但箭失也被打歪出去。
没关系,它有自行追敌的属性,一个拐弯就回正,重新对准裴新勇冲来。
有亲卫忠心护主,一个箭步冲上来,以身为盾。
他后背顿时爆出一团血雾。
穿透人体,箭身不停,继续追向终极目标。
鬼眼弓曾是洪向前的宝贝,裴新勇也知道它的特性乃是头击最强,次击弱之,三击最弱。眼见它已经接连击中两次,速度却没削减多少,他根本来不及再找掩体,于是力灌右臂,一锤抡了过去。
这一下堪称妙到巅峰,也险到巅峰,就听“当”的一声,三连箭至,精准地打在锤页上。
晚一瞬,早一瞬,这箭只会钉在他的眉心上。
页锤被打飞脱手,途中砸到裴新勇左肩,将自己主人都砸得连退三大步,其右手虎口迸裂,血都流到锤柄上。
但那只箭的确被打飞了,没有再来。
三连结束,裴新勇左肩锁骨被打断,左臂被废,连武器都握不住。
箭刚离弦,卢耀就抛弓举斧,冲杀过来。
裴新勇被三连箭击退,刚好躲开了他的第一记平斩。
两人再次缠斗,都瞪着对方喘息不止。
一个负伤,一个乏力。
“你就是杀害圣师的凶手!”裴新勇只能右手还击,一边忍痛大骂,“吴家儿郎听好了,你们吴将军还活着!”他方才也是急昏头了,居然忘了喊出真相离间敌军!
卢匪当中顿起一阵骚动。
卢耀从吴绍仪那里收编来的人数超过了三百个,被这消息炸得惊疑不定,挥刀都不如先前果决了。
“他胡说八道,大家别自乱阵脚!”卢耀高声反驳,暗恨自己方才给猪油蒙了心,为什么不先回得胜镇召集人手,反而迳直来追贺狗官?
自己的嫡系人多才是王道,这些爱叛变的家伙能顶什么用!
就在此时,他心头突生警兆,后背骤然发凉。
不好!
卢耀久经沙场,不管不顾往前一趴。
嗖地一声,一样东西几乎贴着他后背射出去。他若未及时趴下,大概已被掏心。
卢耀才支起身体,就见它一个华丽丽的回马枪,又照准面门打来。
这一下又快又狠,卢耀还来不及眨眼,就觉出刺骨的寒意都侵到自己眉心。
是回旋镖吗?
他顾不得裴新勇,一斧将此物挑开。
“当”一声脆响,斧刃居然崩出指头大一个缺口。
卢耀这才看清,被他打飞的好像是一把……断剑?
不对,断刀。
谁扔的?
可他对付这把断刀,胸前就露出了空门,裴新勇抓住机会,一锤重重打在他左胸上!
三丈之内,所有人都听见这一声钝响。
卢耀被打得口吐鲜血,从马上滚了下来。
裴新勇的含怒一击,将他左胸都打凹进去,两根肋骨断裂,反插进心脏当中!
心为气血之源,卢耀挣扎着想爬起来,可是心口位置像个无底洞,将气力源源不绝吸走。
幸好他的亲卫赶到,拼死护住了他。
只要能够往北冲回主路,卢耀就可以继续西行,跟得胜镇的手下汇合。
这时不远处忽然有号角声起,浓雾中冲出一支队伍,见人就大喝:“卢贼受死!”
原本缠斗的两支匪军都是一呆。
都这么乱了,还有第三方来搅局?
不过人家既然要找“卢贼”,裴新勇的手下们就下意识退开几步,不想被误伤。
连登见机从队伍中冲出来,高声大喊:“吴将军还活着,吴家兄弟跟我来!”
他是吴绍仪身边的老人,入伍超过六年,吴匪们都认得这张熟面孔。先前裴新勇呐喊,他们最多是将信将疑,一到连登出面,这事就十有七八。
所以立刻有大批卢匪失掉斗志,改边站队,都奔去他那里。
地上的卢耀气得险些二次吐血,但这时候保命才最要紧,他从怀里抓出一张符纸,嚼也不嚼就吞了下去。
普通符纸都是黄纸朱字,它却是黑纸红字。
场上的变故也看得裴新勇一愣。生力军的确来了,可这些能是吴绍仪的军队吗?那穿的分明都是官兵的制式军甲!
然而连登又站在对方的队伍里。
局势之混乱,连他这个带兵老手都有些懵。但他反应极快,传令下去:“竖蓝旗,杀卢贼!”
蓝旗一竖,裴军自会聚集归附,免得被战场上的友军误伤。多年来这是裴军的基本操作,大家早就养成习惯,十余面蓝旗祭出,裴军当即收缩在各自的小队,与卢贼泾渭分明。
新来的官兵抖擞精神,专门盯着卢匪打。
卢耀已被亲卫架起后撤,但他才走两步,突然噗地又吐血了,跟着脚下一软,一头栽倒。这回血不仅是黑的,里头还有块状物,是内脏碎片。
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:
吞下去的符纸,为何没有生效!
就在此时,一阵大风刮过,雾汽居然飞快褪散。
迷雾的时效到了。
卢耀这么一倒,雾这么一散,手下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大喊:“卢耀死了,卢耀死了。”
原本战场局势就不妙,许多匪徒一听、一看,再不敢负隅顽抗,很干脆地拔腿就跑,再也架不住裴新勇和官兵的两面夹击。
卢耀还有几个头铁的亲信,架着他就要上马逃走。
这都是行走的功劳,官兵哪里肯放,抖擞起来穷追不舍,不一会儿就把最后这一小股抱团力量打散。
此时卢耀也被颠醒,面如金纸,眼皮都快睁不开。
他先后与吴绍仪、裴新勇殊死搏杀,中间又追杀策应军,本就又伤又累,再受裴新勇致命一击,新伤旧痛一起发作,终不能撑。
鹤北折冲府的赵都尉抢上前来,厉声道:“你就是食人魔王卢耀?”
卢耀看也不看他,只瞪着裴新勇讥讽一笑:“到最后是你投靠官兵,是你背叛了圣师!”
他嘴里全是血,而裴新勇面色铁青。
怎么会这样,怎么是这样?
卢耀还想说什么,赵都尉冲上去手起刀落,竟不跟他多说一字。
卢耀颈上就多了一个碗大的疤。
鲜血怒溅,他的眼睛还瞪得老大。
死不瞑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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