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路走不了，那就得另外设法。</P>
肖文城目光微闪。</P>
双方也就一面之缘，幻宗的计划怎好就向这向人和盘托出？</P>
“试了好几个办法，均未成功。”肖文城随口道，“贺岛主有什么建议？”</P>
他刚进门，这姓贺的就说自己有建议，结果到现在还不说，只是一个劲儿问他们。</P>
贺灵川看出他有所保留，也不追问，而是爽快道：“千幻仙尊还在这片天地当中，云深不知处，对么？”</P>
“可以这样说。”</P>
“如果洞府严重震荡，或者遭受外敌进攻，对仙尊会有什么影响？”</P>
“本界会自行应对。”肖文城和刘长老互视一眼，“但凡事都有限度，如果这片天地巨变超出仙尊掌控，说不定……说不定能真正惊动他老人家，让他结束入定出关御敌。”</P>
这少年还真有几分见识，刚来不到两个时辰，就摸到一点门道。</P>
刘长老却道：“可是，我们之前也照这思路尝试几次，仍然唤不，呃，唤不动仙尊。他老人家的定力可真是……”</P>
说到这里，一脸苦笑。</P>
贺灵川面无异色。</P>
他知道大衍天珠的用处，千幻真人炼化珠子之后，不管在这片小天地催生什么样的变化，都不奇怪。</P>
而千幻迟迟不能出关，一定也是大衍天珠的功劳。</P>
朱大娘接口：“那就是你们用力太弱，破坏得不够彻底。”</P>
肖文城摇头：“如果想花大力气，必须等到风暴墙消散。我们原本打算今时动手，但天宫却派人进来了。”</P>
三人恍然。</P>
风暴结界没开之前，万一颠倒海被损害过度，他们逃都没地方逃。</P>
所以仙人迟迟不敢有大动作。</P>
贺灵川往镜子一指：“现在有了第二个方案，或许不用损害银珠岛上的生灵，就能将千幻仙尊请出来。”</P>
众仙若使用暴力手段震荡颠倒海，无论成与不成，生活在这里的生灵必定第一个倒霉。</P>
镜子里，映出天宫的船队即将登陆。肖文城嗯了一声，却不惊讶：“你是说，把他们引去仙尊的闭关所在？”</P>
贺灵川看他表情，就知道他一定考虑过这个做法，而且是深思熟虑。</P>
“前面几位仙人都有去无回，足见凶险，何不让天宫的好心人替幻宗请出千幻仙尊？”贺灵川这个建议，就是一石二鸟。</P>
他当然希望千幻真人快点复出，因为白子蕲和妙湛天准备的后手一定很猛。</P>
幻宗有好几位仙人坐镇，贺灵川不知道他们的手段，不知道该不该有信心。</P>
贺灵川一开口，徐长老就不住冷笑，这时终忍不住拍案而起：“你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？不懂事就乖乖闭嘴，没人当你是哑巴！”</P>
肖文城回首：“徐师弟……”</P>
“小子无状，竟想把祸端引给仙尊！”徐长老怒道，“你就没师傅吗，你对你师傅也这样子？大敌当前你不干，全都甩给师傅摆平？”</P>
“只是个建议罢了，徐长老息怒。”贺灵川的笑容真诚无芥蒂，“不过，我确实没有师傅，都是自己练的野路子。”</P>
他是怎么走上修行路的？大方壶。</P>
他是怎么修炼的？盘龙世界无穷无尽的战斗。</P>
要说师傅，大方壶算不算？</P>
不能怪他对师傅毫无敬重，从前搞不定的敌人，他的确是直接扔给大方壶，比如梦魇、比如奈落天，再比如罗生甲里的怨念。从这一点看，徐长老没骂错，他确实喜欢把祸端都扔给师傅。</P>
这话说完，朱大娘下意识看他一眼。</P>
是了，这小子从未说过自己师承何人。但修为一定有个来处，谁能教出贺灵川这种弟子呢？</P>
众仙脸色都不好看，肖掌门即对贺灵川道：“我们要关门说话，几位先到外头候着吧。”</P>
贺灵川点点头，与同伴走出静室，恰好与幻宗其他几名长老擦肩而过。</P>
大门一关，肖文城召集他们商议。</P>
贺灵川向不远处的万俟丰等人打了个手势，让他们原地待命，自己则和董锐、朱大娘走去殿边的小园。</P>
这里琼花异草，空气中都飘着花香。还有几棵山茶花，艳比蔷薇。</P>
董锐却没心思观景，只道：“他们犹豫什么？”</P>
“他们担心自己唤不出千幻真人，却又怕采用我的法子，天宫来人会重创千幻。”贺灵川低声道，“千幻如今的状态，应该是保护他自己的最好办法，我的法子却是让幻宗绕过这重布置，借助天宫的力量，直接把他们的老祖宗摇出来。所以，他们难免心存疑虑。”</P>
“你给出的办法，比第一种省事得多。”朱大娘毫不客气，“他们会想明白的。”</P>
贺灵川笑了：“我看肖文城早有此意，不然为何要消耗天地灵气，沿海拔山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做法，比搅起海啸还要铺张浪费，他作为堂堂掌门心里没数儿吗？不就是想把白子蕲的船队迫去指定地点？只是这么干有点大逆不道、罔顾师命，其他幻宗仙人不同意。现在我们再提议、形势再恶化，这些仙人的态度或许就会软化。”</P>
他忽然住口不语，比了几个手势。</P>
手语。</P>
出发北海之前，他就要求所有人都要多学一门手语，关键时刻作为加密对话。</P>
这套手语是盘龙城的军方用语，贺灵川又转教给手下人和董锐、朱大娘，外人根本看不懂。</P>
千幻真人有千变万化的本事，但贺灵川不信，千幻真人连这门手语都可以模拟。</P>
他还给“千幻真人”这个名字安排了一个特定手势，四指并拢，拇指轻碰中指两下，形如鸭嘴。</P>
他这么快就开始打手语，朱大娘也明白为什么：</P>
被人监视的感觉总是萦绕不去，这里是不是也有人偷听他们对话？</P>
毕竟这儿还是千幻真人和幻宗的地盘。</P>
所以，还是启用加密通讯吧。</P>
贺灵川的比比划划，同伴都看得懂：</P>
“千幻出的意外，这几个仙人说得吞吞吐吐，语焉不详，尽多不实。”</P>
人家还防着他们，没把真话说尽。</P>
这才是人之常情。</P>
朱大娘动了动前爪。它虽然有八个爪，但哪一个也不如人手灵活，根本打不出手语。</P>
但没关系，它用不着。</P>
朱大娘的声音，在两人耳边响起：“你觉得，他们隐瞒了什么？”</P>
这是地穴蛛后的独门绝活，可以利用眼球蜘蛛传递自己的“心声”，甚至不用张嘴发音。</P>
但这是单向传输，贺灵川和董锐可没这本事，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直接递送给它。</P>
他们想发表观点，只能比比划划给朱大娘看。</P>
“当风暴墙存在时，颠倒海自成一片天地。我有一个猜想：千幻闭关不出，甚至不回应幻宗的呼唤，可能他本人已经与这片天地已经嵌为一体，难分彼此，所以才能用出外界匪夷所思的种种神通。”</P>
一听说千幻真人闭关的直接原因是大衍天珠，他就有此猜想。</P>
大衍天珠的作用是虚实相合互换，确实是最适合千幻真人的至宝。</P>
贺灵川张口：“方才刘长老也透露，昊元金镜如此神妙，是与天地融为一体。”</P>
法器都这样了，它的主人千幻真人呢？</P>
朱大娘沉吟不语。</P>
从幻宗众人的表述来看，贺灵川的推论有道理。</P>
“与天地相融，这在上古之时连黑龙神尊都办不到。千幻光靠一枚珠子就能成了？不合适。”不是朱大娘看不起人家，事实如此，“我想，他搞的还是幻阵！这就说得通了。”</P>
贺灵川又比划手语问朱大娘：“你认为，此时的千幻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？”</P>
“无意识。”朱大娘毫不犹豫，“他若还有自主意识，怎么会吞噬自己的宗门子弟？”</P>
幻宗方才无形中也承认，他们想做的就是打破千幻这种“天人合一”的状态，让他老人家清醒过来。</P>
“以身化道，融合天地。”这句话，贺灵川是直接说出来的，因为手语比划不出来，“那么他很可能无处不在，又无处都在。”</P>
朱大娘沉吟：“我不认为其他仙人能办到这一点，但千幻真人可不好说。”</P>
毕竟也是有名有号的上古大仙，经历了灭世之战还能留下来的强人，对法则的理解本就远超常仙。</P>
“那么，千幻为什么阻止别人离开颠倒海？”贺灵川继续开口，“在他入定之前，只要风暴墙打开，谁都可以自由出入；为什么在他入定之后，所有人却要被限制外出？”</P>
颠倒海本来就是个封闭的小天地，每五年只能打开十天。千幻融入它之后，为什么还要再上一重限制？这好没道理。</P>
董锐和朱大娘互视一眼，是啊，为什么？</P>
贺灵川不提，他们竟然没想到这一点。</P>
董锐摊手：“喂，超纲了，这答案只有千幻自己知道吧？”</P>
贺灵川又开始比划：“所以颠倒海还藏有更多秘密，不止是幻宗告诉我们的这些表面内容。这些秘密，很可能就是幻宗对我的提议犹豫不决的原因。”</P>
幻宗是不是担心天宫会对千幻造成伤害？</P>
可千幻不是已经融入整片颠倒海了么，白子蕲再厉害，怎么才能伤到他？</P>
这里面有不少悖论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