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九幽大帝在那里击杀薛宗武、齐云嵊之后清理过现场，但谁敢说百分百无痕？</P>
别人发现不了，白子蕲可未必。</P>
镜子嘟囔：“你要是早点接到这份情报，还能提前做一番布置，现在……”</P>
现在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。</P>
十五天哪，他们错过了最宝贵的十五天！</P>
镜子问出核心问题：“你要怎么查找他的下落？”</P>
对于九幽大帝，白子蕲查到了多少？</P>
他会不会对贺灵川不利？</P>
但白子蕲行走在偌大的闪金平原，那就跟隐形了似地，谁能扒出他的路径？</P>
“他要是到了爻国，就不好办。”</P>
他在天水城顺风顺水好几个月，白子蕲一来，又曝露了他原本的老问题，那就是——</P>
根基不深厚，本地无势力。</P>
如果是在巨鹿港、蓬国甚至盟军地界，贺灵川有的是办法反向调查白子蕲。</P>
可是换在爻国，这就是好大的难题。</P>
说着这么沉重的话题，贺灵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，浑身骨骼喀啦作响，话锋同时一转：</P>
“但我想，白都使很忙，哪能那么快过来？”</P>
他这句话说得很稳当，有效安抚了镜子的情绪，镜子同时也听出了话外音：“嗯？什么意思？”</P>
白子蕲不就在忙着追查九幽大帝吗？</P>
“还好先前留了一手。”贺灵川喃喃道，“不知道白子蕲跳进去没有？”</P>
仰善群岛是他由小做大的，闪金平原的局面也是他一手打开的，可以说贺灵川无时无刻都在和“人”打交道，现在他手下也管着好几万人，涉及跨地区、多部门、多团体的合作。</P>
外人总是以为，一个组织既然建立起来，又制定了规则章程，它就能像台机器那样精密运行、不出差错，坚决贯彻首领的意志。</P>
而且不管什么事儿，打个喷嚏就办好了。</P>
天真。</P>
事实上是组织办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疏忽、莫名其妙的失误，千奇百怪的问题，甚至突如其来爆一个大雷，炸到你眼冒金星脑袋嗡鸣怀疑人生。</P>
环节越多，遇到的麻烦越多。</P>
涉及的人员越多，出错的概率越大。</P>
任何组织都是由人运行的，而“人”是最容易懈怠、最容易犯错的单元。组织越大、人员越杂，想协调做好一件事就越难。</P>
多少成败最后都归于个人。</P>
所以做计划最忌讳严丝合缝，一定要留有余地，一定要向下兼容，这是贺灵川在上位者的历练中总结的经验。</P>
他就留了个后备计划，给预想中的追踪者挖了个坑，叫作“祸水东引”。</P>
贺灵川抚了抚药猿的脑袋，“好伶光，帮我望风，不能放任何人进来。”</P>
“嗯哪。”伶光跳出窗子，立在屋顶上。</P>
贺灵川顺手关闭门窗，才把摄魂镜贴墙放好。</P>
“打开你的镜中世界。”</P>
话音刚落，墙上有微光一闪，凭空多出一扇门，镜子却消失了。</P>
贺灵川心念一动，黑色战甲凭空浮现，覆盖全身。</P>
他再拿出龙首面具戴上，温雅和善的贺岛主瞬间就变作了威严神秘的九幽大帝。</P>
下一秒，他打开墙上的门，一步跨了进去。</P>
热气扑面而来。</P>
门后的空间是个巨大的天窟，地面是黑色的岩石，但不远处红光流淌，比血还要浓艳。热气从脚底喷出来，充满了硫磺气息。</P>
这里若不是炼狱，就是火山口。</P>
贺灵川的声音从面具底下传出来：“要不要这么夸张？”</P>
摄魂镜跟在他身边多年，天材地宝帝流浆吃了无数，镜中世界早就今非昔比，甚至可以开辟出单独的镜中小空间、小世界，给他临时使用。</P>
这个功能正是他眼下所需。</P>
镜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，异常空旷：“你可是幽冥之主，出场时不得在炼狱当中吗？”</P>
它的主人需要一个铺张的排场，才能匹配这个身份嘛。</P>
贺灵川无奈叹了口气：“在哪了？”</P>
“正前方熔岩池边。”镜子还好心提示他，“别怕，熔岩不会烫你。”</P>
镜中世界的熔岩温度也是真的，但不会烫伤这方天地的主人。</P>
贺灵川走向前去，果然见到噗噗冒泡的熔岩池边上，插着一根木杖。</P>
这把杖有年头了，杖身都被盘出了包浆，杖头刻个面相凶恶的人首，双眼紧闭，但嘴角露出一对大牙。</P>
贺灵川走到杖前，先给它点上七支香，喃喃暗诵几声。</P>
香火笔直，风也不见了。</P>
而后，贺灵川才拿出一支刑龙柱，捏开盖子，凑到杖头下方。</P>
柱身中冒出一缕红烟，如有意识般往外飞走，像是要快速远离贺灵川和这把木杖。</P>
第一缕成功飞走。</P>
第二缕刚出来，杖首上的人头居然做了个动作：</P>
它如梦方醒，张开嘴猛地深吸一口气，顿时把红烟吸进嘴里！</P>
光看表情也知道它非常享受，就像三伏天吃了一碗雪圆子，或者戒了三天的老烟鬼又尝到一口嚼烟。</P>
刑龙柱里陆续又冒出一缕红烟，立刻被它抢吸过去。</P>
杖首还意犹未尽哩，贺灵川却拧紧盖子，后退一步。</P>
杖上的人头已经睁开了眼睛，定定看向贺灵川：“又是你，九幽大帝！闪金平原的众神，都在打听你的消息。”</P>
“我们抓紧时间吧。”用这种法子召唤天神，时限很短，“普因神，听说天宫的人找过你？”</P>
九幽大帝上次离开前，把普因神庙坛前的木杖带走了。</P>
这把杖跟着普因神领受香火，与它有很深的关联，可以作为发起通讯的工具。</P>
不过普因神平时追踪不到香火杖的下落，因为贺灵川把它收在摄魂镜的镜中小世界，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离，只在贺灵川强行召唤普因神时，临时进行中转。</P>
换在大闹天宫前后，摄魂镜可办不到这一点。</P>
可见镜子这几年来的肥吃肥喝，不对，刻苦修行，也是有成果的。</P>
“哦？”普因神好奇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</P>
九幽大帝突然召唤它，普因神也很意外，第一反应就是扩开神念，检查一下这里的位置。</P>
咦，竟然无法定位。</P>
它只知道这里不像是人间。</P>
“你在哪里？”它左顾右盼，但人头能转动的幅度有限，它只能瞧见侧方炽红发光的熔岩池，“这是小世界？”</P>
如果在小世界里还能把它召唤进来，这厮还真有些本事。</P>
九幽大帝吓吓低笑一声。</P>
来自巨鹿港的情报说，白子蕲要去石胄头和柳坪。那么石胄头的野神庙也可能是他重点拜访对象，毕竟八原乡就在石胄头紧后方，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，普因神多半是知道的。</P>
九幽大帝再度开口：</P>
“千幻真人阵法的消息，你告诉白子蕲了？”</P>
普因神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刑龙柱：“再吸一口。”</P>
贺灵川上前，又让他美美地吸上一口魇气。</P>
“啊——说了，都说了。”</P>
“然后？”</P>
“他很感兴趣，从头到尾问得详细，然后走了。”普因神打量着眼前这个黑甲人。千幻真人的小秘密就是九幽大帝传给它的，否则几百里外的白毛山发生什么事情，它怎么能够尽知？</P>
“你没说出这秘密的来源吧？”</P>
“说这干嘛？”普因神懒洋洋道，“你给的消息不是假的，白子蕲也很感兴趣，我用它换了几根刑龙柱，灵虚众也有机会挖出千幻真人，这不是皆大欢喜吗？”</P>
它可不能让神界知道，九幽大帝和它做过交易，不然后患无穷。</P>
再说九幽大帝和白子蕲出手都大方，它两头多赚刑龙柱不好么？</P>
“你还在神界东藏西躲么？”</P>
普因神没好气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</P>
“刹利天和灵虚众神起了冲突，你又有刑龙柱，又不想当炮灰。”那就只有躲起来苟住，“还有什么新消息给我么？”</P>
“再有二十来天，史无前例的帝流浆就会爆发。”</P>
九幽大帝：“这个，我已经知道了。”</P>
“那好像没什么了吧？</P>
“天神为什么要掏仙人洞府？”</P>
“那还用说？”普因神理所当然，“打生打死几千年的对头，有机会还不得干掉对方？”</P>
“还有呢？”贺灵川总觉得，真相没那么简单。</P>
普因神晃了晃脑袋：</P>
“有了刑龙柱，干掉一个仙人可以吸海量的魇气！”</P>
“还有呢？”</P>
“没了。”</P>
贺灵川再追问：“没了，还是你也不知道？”</P>
“没了，没了。”</P>
普因神还想多说什么，贺灵川伸手拔掉了地上的香火。</P>
原地顿时刮起一阵小旋风。</P>
香火熄灭，杖首上的人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。</P>
人神之间的对话，到此为止了。</P>
贺灵川环顾四周：“出口在哪？”</P>
“岩浆里面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“我说真的。”镜子笑嘻嘻道，“下次九幽大帝出场，从一扇熔岩大门里冲出来怎么样？我可以安排，而且可以在你身后咣咣喷火。”搞一堆声光特效。</P>
贺灵川没理它，径直跳进了岩浆里。</P>
果然眼前一红、一黑，他就发现，自己又回到了书房里。</P>
镜子在他怀中发话，这就没有回音了：“喂，最后那个问题，普因神是不是撒谎了？”</P>
“连你都看出来了。”这还用问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