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个荒村，没人住了。
他们一走近，草丛里簌簌作响，几只黄鼠狼扭着p股快速逃走。
董锐随意走去几家看了看，回来道：“多数门窗都破了，是向内打破的，有些木闩被砍断。嗯，这村子遭遇袭击了。”
在闪金平原，这种事儿好像不稀奇。尤其高浦国几个月前还战火连天。就算全村人抱团，也有抵御不了的大难临头。
“走吧，幸好这里不是积石村。”
他们顺着山路继续往前走，只过数里就接近滚石谷。
董锐眺望前方山地，喃喃道：“这地名取得真贴切。”
前方山脉连绵，蜿蜒如卧龙。其中仅有一座大山草木稀疏，漫山遍野的岩石基本都是球形。
大球小球，扁球圆球。就在两人眺望欣赏时，还有两颗石球滚下来，轰隆隆落到谷底去。
“……难怪叫作滚石谷。”人要是不小心走在谷底，不死也残疾啊。
大自然的鬼斧神工，把这座大山雕成了同类中的显眼包。
越过滚石谷也不是难事儿，但路上遇到一组巡逻兵，看见贺灵川两人就喊“站住”。
好在仰善群岛和本地确有生意合作，两人也拿得出证明，于是巡逻队分出三人“护送”他们前往积石村。
两人在路上与巡卫交谈，才知道毗夏一个月前两次进攻未遂，随后改变策略，派人潜入司徒将军领地内，到处袭扰。
“你们要去的积石村，也在毗夏进攻和袭扰范围之内。”
贺灵川又问他们一个问题：“积石村附近，可有平民莫名遇害？”
“有。”巡卫给出了与琚城包子铺完全不同的答案，“近一个月来，这周围的乡镇死了一百二十多个平民，连司徒将军也被惊动。死法都差不多，没有外伤。”
贺灵川又随口问了几句。
不久，他们就抵达此行目的地：
积石村。
这是个半山腰上的小村子，屋舍四十余栋，基本就地取材，以石屋为主。
表面上看，这就是个普通村落，恰逢炊烟袅袅，饭香随风而来。
不过，村里走动的都是壮年男子，没有孩童。
两人一靠近，村口立刻有人上来拦问：“你们是什么人？”
贺灵川取出一面令牌，冲他晃了两下：“姜立水在么？”
这人伸手接过牌子，翻来覆去看了两眼。
董锐严重怀疑他不识字，不然瞧见上头“仰善”二字，应该就明白了。
但这牌子黑中泛青，乃是用黑页岛上特有的石头嵌边，整体纹路精美。这人也拿不准，只得道：“跟我来。”
他们走进村边的晒谷场。
场边的石头围院里，有四五人正在议事，其中一人抬头不悦：“都说了这时候不要……”
话到一半，他也见到贺灵川，不由得一怔，余下的话就吞回肚子里。
贺灵川微笑：“老姜，许久不见。”
老姜本以为自己看错，正在辨认。贺灵川一开口，他就打了个激灵：“啊，岛、岛……”
别人从未见他激动到结巴的模样，都转头来看贺灵川。后者竖起一指在唇前：“镇定些，我找你有事儿。”
他不想声张。
“是！”姜立水立刻领会，定了定神就开始赶人，“今天先到这里，你们出去。快快，别愣着。”
手下莫名其妙，但也听令，站起来走了。
跟着贺灵川两人一路过来的巡卫问道：“这俩真是你们的人？”
姜立水连连点头：“是是，真是我们商会的！有劳二位兵爷了。”
说罢，他往两名巡卫手里各塞一点碎银，这两人也不废话，转身离开了。
姜立水赶紧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贺灵川，再把桌上的东西都挪开，亲自给两人斟一杯温水。
“这里穷乡僻壤，没有好茶，只有清水……”他怪不好意思的。
贺灵川浑不在意：“无妨，有水就行。”
等周围的闲人走得一个不剩，姜立水才压低声音道：“岛主，您怎么亲自来了？”
他是丁作栋手下的管事，被派驻闪金平原。他从前在仰善群岛远远见过贺灵川四次，但从未有机会和这位大boSS交谈。
这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虽然年轻，眼神却很犀利。姜立水被他看两眼，心里直打鼓。
上对下的威压，真不是一般地强。
贺灵川一眼就能认出他，也让他很意外。
“听说你这里出了点状况，我就顺路过来瞧瞧。”贺灵川举杯喝水，“你送去巨鹿港的消息，我刚好看到了。”
姜立水恍然。
自从雅国切断仰善群岛的矿石供应，仰善群岛就转而从闪金平原进口。这个鬼地方鱼龙混杂，仰善群岛必须派出得力人手驻点，才能应付诸如地方谈判勒索、盗匪劫掠、物流转运等等破事儿。因为贺灵川已经和蓬国达成协议，因此仰善群岛的护卫队可以从蓬国进入平原，大大增加了仰善商会的自卫和谈判能力。
商会因此往平原中部和东部继续渗透，派出更多人手。
姜立水就是被丁作栋派过来的，负责在当地集采物料、运往巨鹿港。
在乱象纷呈的闪金平原，这是苦活累活，还有生命危险。所以仰善商会给付的报酬也很高，从来杀头的买卖有人做，没钱的买卖才没人干，所以姜立水自告奋勇来了。
他头脑清楚，知道自己在群岛缺背景缺关系，知道丁作栋这样的大总管手底人才很多，论资排辈到自己，不知得猴年马月。那就不如另辟蹊径，到闪金平原做一份最稀缺的工作。只要自己在平原不摊上横事，回去以后很可能凭借这份镀金资历青云直上。
要说风险，干什么没风险？吃鱼还容易被刺卡死呢。
所以当贺灵川和颜悦色对他说“在这儿干活不容易，辛苦你了”，姜立水立刻道：“份内之职，份内之职！我领了这份差，本该把活儿干好，可这里……”
“别忙着自责，先把情况说清楚。这里出产什么矿石？”仰善群岛的生意越做越大了，平时大小事务都会先去几位大总管那里过筛，重要的才上报贺灵川，小事都自己处理掉。
区区一个滚石谷出产什么矿石，这种情报通常不会送到贺灵川桌头。
仰善商会在巨鹿港设置了据点，闪金平原的情报会在这里汇总，再由禽妖发往仰善群岛。
不过贺灵川离开蓬国前，去那里逛了一圈，恰好新的线报送到。
他一看，顺路，干脆亲自走一趟。
“菱铁矿，伴生矿是鳞石。”
“都是好东西。”菱铁是制造防具的辅料之一，能有效提高韧性，通常用在踝、腰等薄弱部位；鳞石在炼制成粉末后可以快速吸水，通常用在止血粉和绷带当中，物廉价美，比丹药更具性价比。
这两样东西，仰善群岛都不出产，纯靠进口。
董锐插话：“这村子怎么回事，没有住民？”
他早看出村子里的人来来去去，都不像本地住民。
“战祸一来民生凋敝，连躲在深山里的积石村都没法子幸免。这一带原是高浦国领地，几个月前高浦国被毗夏所灭——”
董锐插嘴：“司徒家又抢回来了是吧？“
“对对，岛主才刚来就知道了，果真手腕非凡。”姜立水顺嘴一记马p先拍出去，才接着道，“听说那几仗打得天昏地暗的，人脑袋打成狗脑袋，附近的村人都跑光了。包括这积石村，就剩几个老弱病残。”
“正好我们来这里寻找矿源，想向司徒家买矿。他们打仗正缺钱呢，特别想卖又没人挖矿，干脆就跟我说，只要我们能找人过来采矿，就把开矿权租给我们七年，价格从优。”姜立水报了一个数字出来，贺灵川听了就点头道，“是很优惠。”
仰善商会是来这里买矿的，哪知来了之后反而要接手挖矿，这生意做得啊，大大地做得。从源头抓起，去掉中间环节，利润显着增加。
风险嘛，当然也是有的。
“我向丁大总管禀报，他直接回复我，不管怎样拿下再说！据我所知，这也是咱仰善商会在闪金平原盘下来的第一座矿山，还是富矿！”姜立水激动中带着清醒，“最大的风险，就是这帮人不知能够当权几年。万一他们没挺过两年就被推翻，我们这里开矿运矿就麻烦了。”
在闪金平原做生意，这就是最大的风险。“也不知这采矿权从前是谁的，反正司徒家收回来给我们了。我、属下可不想步那些倒霉蛋的后尘！”
贺灵川点了点头，知道他在忐忑什么。
战争尘埃还未落定，姜立水就去争取矿权，他担心贺岛主不满。万一司徒家被毗夏击败，滚石谷矿权多半会被毗夏收走，仰善在这里的经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然而这时候的采矿权价格最低，利润最大，跟地方最容易打好交道，姜立水作为一名敢冒风险的商人，实在是心动。
若是等胜负已分再出手，这里还有没有仰善商会的位置？
贺灵川一秒看穿他的心思：“依你观察，司徒家还能坚持下去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