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贡品失踪案,灵山和牟帝都不打算再查了,我当然尊重委托人的意愿;何况,牟国本来就和叛党暗中勾结,说不定影牙卫也……”贺灵川一本正经,“只是梅妃不知道而已。再说,我只想从梅妃口中问到线索,至于她以后是死是活,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闪金平原就养出了梅妃这种人。她不可能是孤例,杀她抓她也没有意义。
“你不要以为,一两次不杀之恩就能让她感念在怀。”贺灵川悠悠道,“她是狐狼一样的性格,对这世间看得比你透彻。下次再遇到这个女人,还得加倍小心。”
董锐低叹一声,有些意兴阑珊。
闪金平原上有些人事,就如流云散聚,一别两宽。
梅妃说过的话,也在贺灵川脑海回荡:
天道不公,我只能自己去争!
至少她做到了。
在闪金平原,甚至在这莽莽浊世,多数弱者被命运的磨盘碾压时发出的悲鸣,甚至无人倾听。
这片混乱又无望的大陆,渴求一点公道、渴求一点希望已经太久太久了。
贺灵川一直在想,他们的悲惨到底根源何处?
真是因为天道不公么?
董锐问他:“现在去哪?”
“进王宫。”贺灵川早有腹案,“我们去见尤恩光。”
这是勋城郊野,去蓬国王宫正好顺路。
此时离浡国覆灭、新君即位仅仅过去几天,蓬国内部还在过渡期,内乱也刚刚停止。
贺灵川两人走回都城,没发现这里的治安转好,该乱的地方还是乱得一塌糊涂。
大概是新王廷还抽不出手,整顿这些细枝末节。
抵达勋城,贺灵川进宫拜会新君。
他在逍遥宗就跟这尤恩光打过交道,又有牟国外使令牌在手,因此一路绿灯,飞快见到了新国君。
贺灵川这次进宫,是以仰善之主的身份找尤恩光谈生意。
其实再等几个月观察情况更好,但这不是恰巧路过嘛,他就顺便把事儿办了。
旧浡国的底子虽差,但巨鹿港位置得天独厚,是闪金平原整片中西部最好的港口。西边的国家想跟闪金平原做生意,多半要从这里登陆。
仰善群岛也不例外。
贺灵川身份微妙,既是牟使又是仰善群岛之主,两层buff叠加就成了尤恩光最欢迎的客人。
经过双方友好协商,仰善的商队在巨鹿港缴纳的关税减半,同时享有通关、仓储、货流多方面便利,仰善的商人还能在蓬国全境享受到优惠的商税。
尤恩光刚接手浡王的烂摊子,浡国用“百废待兴”来形容也不为过。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搞钱,贺灵川上门来谈合作,那不是正中下怀、一拍即合么?
其中还有一条:
仰善人可以在蓬国组建护卫队和镖局,接受私人雇佣、帮助商队走商。
也即是说,仰善群岛可以在蓬国合法建立武装力量。这一点,尤恩光原本是不太情愿的,但一来贺灵川开出来的其他条件令他心动,二来蓬国商路的情况他自己也清楚,那就是盗匪横生,蓬国自己的军队清剿起来好生吃力。
你没办法保护人家做生意,所以人家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,给自己的商队保驾护航,这在道理上也说得过去。
谁让新生的蓬国国小力弱呢?
在眼下这等微妙时刻,这种身位和国力上的劣势,正是贺灵川争取最惠谈判条件的机会和筹码,他把握住了。
最后双方在护卫队的人数、规模和地点上都各退一步,终于达成协议。
皆大欢喜。
贺灵川笑得很欢快。
只要政策上开个口子,让仰善的力量“合法准入”,后续什么规模人数地点的限制,他们都有办法突破。
人心嘛,哪抵得住金钱的诱惑?
溃堤的蚁穴也不是一天挖成的,对吧?
镜子哇了一声:“闪金平原是别人都啃不动的硬骨头,你牙口好啊?”
“骨头炖汤也很香。”贺灵川从来不嫌肉少难啃。
他多有自知之明。贝迦、牟国在闪金平原渗透多久了?好吃的肉,怎么轮得到他来吃?
仰善群岛需求闪金平原的物产,尤其是矿石,但商路的安全一直是老大难问题,谁也不好解决。由仰善群岛的武装亲自照护,那才是最好不过。
更不用说,闪金平原上的矿脉都由矿霸或地方势力占据,你今天跟人家谈好的条件,明天人家说不定扭头就不认了,或者几天后换另一伙人上台,就不认前人旧账。
做生意哪有轻松的?各种龌龊烂事儿,贺灵川早就见识过了。
尤其在闪金平原,想规规矩矩做生意可太难了。不过如果拳头够硬,别人就开始对你和气了。
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困难像弹簧,你硬它就软。
武力进驻,才能保障低价而稳定的矿石供应。这条供给线,贺灵川要尽最大可能,握在自己手里。
更重要的是,尤恩光允许他在蓬国引入武力,就意味着仰善群岛光明正大向闪金平原伸出了手!
从此,仰善群岛能以这里为据点,藉着仰善商队四处流转,将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打入闪金平原。
贺灵川对闪金平原还有些念想,就像对百列一样。
表面上看,他是替牟国做任务来的;其实,仰善与蓬国达成的协议,才是他在明灯盏任务中的最大收获!
说难听点,他这趟来闪金平原就是踩盘子来的,把工夫做在前面。
摄魂镜也基本弄懂了他的想法,哎哟一声:“但愿这个蓬国能稳定下来吧,不然你这一套媚眼都做给瞎子看了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?”蓬国要是又倒台,它跟贺灵川的协议很可能作废。
想在时局不稳定的地方做生意,这就是仰善群岛必须承担的政治风险。
“希望蓬国能挺久一点吧。”这种事儿,就超出了他能力可控的范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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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帕高原的梧桐飘落第一片金叶,贺灵川也回到了盘龙城。
远赴重洋取明灯盏,过程不艰难,但路途很遥远,一来一回就用掉了六个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