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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风忽来(1 / 1)

苏凌带着三分醉意,晃晃悠悠的走过鹅卵小径。

说了那句客套话,便掀了那纱幔一头扎了进去。

只是当他抬头时,眼睛却猛的缩紧了,酒意顿醒,愣在当场。八角亭内,一张弯角木桌,桌上摆着蜜饯和半盏茶,茶还冒着丝丝热气,茶香袅袅。

桌后正位上坐着一人,年岁比萧思舒大一些,面容冷峻,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。

左边站着一个中年人,背后背着一把古拙大剑,剑未出鞘,便可以感觉到凛凛剑意散发而出。

右边是一个青年的书生。只是面相虽好,神情气度却颇为内敛,身形有些消瘦,一身黑衣似乎显得有些大了,荡在身前身后,无风自荡。一双如鹰般的双目,隐隐透着犀利,更有一番说不出的诡谲。

苏凌觉得中间那人和右边的青年书生十分熟悉。似乎哪里见过,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。

只是如此,在这么僻静的八角小亭之中,突然引自己前来,这群人必然来者不善。

苏凌虽这样想着,但却丝毫没有慌乱,打量了他们几眼,这才沉声道:“诸位在此侯我,有何事啊?”

左右一文士,一剑士,彷如木雕泥塑一般,只是灼灼的看着苏凌,一语皆无。

倒是中间那主人忽的淡淡一笑,拿起手中的纸吟读起来道: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江上明月共潮生......”他一边吟诵,一边微微的闭着眼睛,似乎颇为陶醉。

正是苏凌方才吟诵的春江花月夜。

苏凌心中有些惊讶,自己这诗只是方才才做了出来,这人从未出现在大厅之中,因何这么快便知道了这首诗?

那中间的主人,吟诵一遍,这才向前一倾身体,直直的盯着苏凌,似笑非笑,似赞赏非赞赏的沉声道:“春江花月夜,好诗!好诗啊!苏公子果然有大才......”

苏凌猛然想起,似乎在灞南城时见过此人,当时萧仓舒亦在,还叫他二哥来着。

苏凌瞬间明白了此人究竟是谁。

当朝司空萧元彻二公子,如今的大晋五官中郎将——萧笺舒。

苏凌心中了然,看来这萧笺舒还是坐不住了。

他脸上一片淡淡笑容,并不挑破他的身份,缓声道:“这位公子,幸会幸会!只是今夜此时此地,实在有些风冷,我亦没有闯进来的意思,只是刚才有个下人,不知为何带我来到这里。实在是打扰了公子的清净了......”

苏凌说罢,便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,慢慢挪向亭外。

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!

苏凌心中清楚,这几个人突然在这里出现,绝对不好相与,那左边佩剑的人,武力应该差不了。

那主人似笑非笑,淡淡摆了摆手道:“苏公子没走错,是我请你来了。”

苏凌故作疑惑道:“你是谁啊?我好像和诸位没什么交情,为何请我来这里?”

那主人抿了一口茶,方淡淡道:“毛尖,果真是好茶,令我迷恋啊!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这诗词也是好诗词,只是这人可是好人?”

他似自言自语,忽的缓缓摆了摆手,声音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道:“杀了罢......”

话音方落,左边之人便已出手,快如流星闪电,半空中巨剑出鞘,划出一道圆弧直逼苏凌。

要是以前,苏凌是断然躲不开的,好在白叔至教过他一些本事。

苏凌赫然抬头,只感觉到那巨剑轰鸣,剑锋带着凌厉的风声和剑气扑面而来。

苏凌脸色一变,这持剑人只一剑便是杀招,将他左右退路全数锁死。

这人绝对是个用剑高手,自己与他差了不是一个档次。

饶是如此,苏凌岂能坐以待毙,冷哼一声,身形陡然悬起,向后暴退数丈。

可那持剑人似乎人剑合一,见他退了,却巨剑向前疾追,一道凛冽寒光,再次冲来。

“没完了是!”苏凌低吼一声,脚下疾踏,朝亭子右侧一角,不顾一切的将身子急甩过去。

半空之中一个醉卧马鞍桥,腰身顷刻成了拱形。

“刺啦——”一声,剑光过处,苏凌左臂衣衫被他从中划开,碎屑四散。

苏凌也顾不得管那袖子,朝前一纵,刚想还击。

那持剑人怎会给他还击的机会。

身形随巨剑顷刻冲至,在苏凌眼前一晃。

下一刻便如如鬼魅一般转到他的身后,未等苏凌动作,剑已横在他的脖项之上。

持剑人声音冰冷,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道:“别动,再动头颅落地......”

苏凌瞳孔微缩,不再反抗,忽的大声喊道:“我跟你们无冤无仇,更不知道你们是谁,你们就这样杀了我,也得把名字赏下来......我既是死了,也好方便向阎王告状!”

那正面坐的主人,连看都不看这番争斗,似乎觉得持剑人稳操胜券。

听了苏凌叫喊,这才将嘴里的蜜饯嚼碎,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道:“给你一个机会,猜猜我们是谁,猜对了,暂留你性命。”

“尼/玛,你们是什么鬼,我哪里知道啊......”苏凌虽然被制住,却还是嬉皮笑脸道:“打个商量,给个提示呗,大哥?”

那主人似乎觉得那蜜饯有些粘手,拍了拍手掌,似乎对苏凌的话恍若未闻道:“既然这样,杀了了事......”

那持剑人一点头,刚要动作。

苏凌忽的一举右手,朝亭子顶端一指道:“等下,总得给我点时间想一想。”

那主人似乎被说动了,这才点点头道:“三个数......一!”

三个数》三十个数我也只知道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是谁啊。

苏凌在心里暗暗咒骂,盘算着如何脱身。

“二......”

“三......”三字出口,那人眼眉一立,冷叱一声道:“杀了......”

“且慢!......”苏凌大喊一声,这才如倒豆子一般道:“我知道你,你不就是司空二公子萧笺舒么,灞南咱们见过,你还让我来龙台,至于其他人,我上哪里猜去......”

然后一闭眼睛,似认命道:“行了,我说完了,要杀动手......”

那主人闻言,脸上才有了淡淡的笑意,却是不说话。

右边的书生模样的人满脸笑意,走到苏凌身边,附下身,皮笑肉不笑,话说的得倒蛮客气道:“苏公子莫惊,你这春江花月夜实在太过惊艳,我们便想见一见苏公子,也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。”

苏凌以为,他这样说,下一个章程就是让那持剑人撤剑放开自己。

未曾想,这玩意儿笑脸讹人,半点没有叫持剑人撤剑的意思,反倒伸出两根指头,在苏凌脖项上的剑身之上,当当的敲了两声。

剑身震荡,竟发出沉闷的嗡嗡之声。

那书生又是一笑,这才道:“既然你猜不出,那小可便介绍一下,这位持剑人乃是我家公子的学剑师父——凌一剑!而再下不才,姓温,名褚仪的便是。

苏凌闻言,心中暗暗惊讶,那凌一剑他如何也对不上号,可这温褚仪,从方才那相貌之中,他蓦地想到了一个人。

苏凌想也未想,脱口道:“我去,就你叫温褚仪啊?”

温褚仪有些惊讶,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道:“莫非在下贱名苏公子听过?”

苏凌白了他一眼道:“你可不贱,你以后大富大贵,谁也比不上你。不对,你不是姓司马么,啥时候改的名字......”

他刚一说完,便知道自己失言了,这才闭口不语。

温褚仪一脸疑惑道:“小可从出生便是这个姓名,即便改名,也不会改姓啊,苏公子说的哪里话来?”

苏凌朝他一呲牙道:“没事,活跃一下气氛,犯法啊?”

萧笺舒朝着温褚仪一挥手,温褚仪这才带着疑惑退到一旁。

萧笺舒这才冷笑一声,端起茶卮晃了几下,瞥了一眼苏凌方不紧不慢的道:“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你......”

苏凌这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:“我呸了个呸的,有问题问我,就把搁我脖子上的剑放下来,要不然我知道也不告诉你......“”

萧笺舒斜了一眼苏凌,冷声道:“这个情况下,我劝你还是老实点,你现在也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罢......”

他又若有所思道:“你答得好呢,本公子或许可以考虑,手下超生,放了你......”

苏凌这才一翻眼睛道:“那你还不快点问,这冷风嗖嗖的,万一把我脑袋吹的不灵光了,我可答不上了。”

萧笺舒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:“第一个问题,你此番来京都龙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”

苏凌刚想说话,那萧笺舒一摆手道:“别跟我说只是为了赚钱......凭着你的才能,不可能只甘心一个药铺的郎中和饭馆的庖厨!”

苏凌一摊手,颇有些无奈道:“萧笺舒,你还是杀了我,我真就为了赚钱......”

萧笺舒眼中闪过一丝冷芒,逼问道:“当真?”

苏凌点点头道:“我以前在乡下穷怕了,京都龙台人傻钱多,有钱干嘛不挣?再说,你不是曾经也放话,让我来龙台的,如今我来了,还有错不成了?”

萧笺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:“难道就不想谋个前途?”

苏凌好像听笑话一样,嘿嘿一笑道:“”谋前途?有本事谋前途的人都死了,公孙蠡、王熙、段白楼哪个不比我强?哪个还活着?”

“不过呢,真说不想谋前途,那也是鬼话,只是我来了这许久,你家老爹爹不过给了我个西曹掾的差事,比芝麻大不了多少,我想着好歹是个官,那就混日子呗......”苏凌不等萧笺舒说话,自己又补充道。

萧笺舒似乎很满意,这才点了点头,又道:“为何跟仓舒走的那么近,莫不是有意助他?”

苏凌更是一翻白眼道:“大哥......我不跟萧仓舒走的近,找个大大树好乘凉,我跟谁啊?你啊?你又不姓树......”

萧笺舒扬了扬眉毛,似乎觉得有些他的回答有些差强人意道:“我是二公子,大哥明舒战死,他日我父亲封王,我将是王府世子,我怎么不可以?”

苏凌似乎被气笑了,用手指了指他道:“你说,我怎么跟你?我认识你么?我的确想在京都龙台落脚,也想多认识司空府里的人,没关系,没门路,我就单枪匹马的去找你?我脑子/有病啊?”

萧笺舒点了点头,似乎被他逗笑了,哼了一声道:“这倒是真的,那你现在认识我了,以后到我府中效力,助我可好?”

说罢直勾勾的盯着苏凌。

这话方一出口,温褚仪鹰眼蓦地朝着萧笺舒看去,眼中一丝阴鸷,瞬间恢复如常。

苏凌大声笑了起来道:“我谁也不跟,也不给任何人效力,无论是仓舒还是萧思舒,亦或者是你笺舒,便是萧司空那里我也就是混个脸熟。”

“我就是个赚钱的商人,谁那里可以赚钱,我就找谁,当官伺候人的事,我做不来......”苏凌漫不经心回答,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。

萧笺舒半晌无语,忽的长起身来,缓缓走到苏凌身前,眼神灼灼的看着他,声音低沉的问道:“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?”

苏凌把眼一闭,并不答话。

萧笺舒等了一会儿,这才直起身子,看了一眼苏凌,轻轻摇头,声音中满是惋惜道:“唉,可惜了,可惜了......”

然后竟也轻轻弹了一下横在苏凌颈上的剑。

随后,他缓缓转过身去,声音冰冷,满是杀意的冲凌一剑努努嘴道:“杀了罢.....”

苏凌闻听,双眼猛的睁开,大声喊道:“萧笺舒,你杀了我,就不怕你老爹怪罪你!

萧笺舒一摆手,颇为不耐烦道:“聒噪!你以为以后的王府世子重要,还是你这个小小的西曹掾在我父亲心中,哪个重要一些呢......”

他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,回过头去,朝着凌一剑和温褚仪呵呵怪笑。

温褚仪忙恭声道:“小小西曹掾,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......”他满脸已是遮掩不住的杀意。

“温褚仪!你大爷的!你就是嫉妒小爷!怕小爷投靠了你家主子,你失宠了是不是,这才急着杀我灭口!”

温褚仪冷笑一声道:“就凭你?我温褚仪在公子鞍前马后效力整整八年,你算哪根葱?嫉妒你......犯不上!”

凌一剑这才眼中泛出杀意,低低的道:“苏凌,怪不得我,你死之后莫来缠我,我这就送你上路,放心剑很快......”

凌一剑刚想动作,忽的凉亭的纱帘被挑开,一个陌生人缓缓的走了进来。

这人看年岁不过三十上下,苏凌觉得他的衣服十分眼熟。

蓦地想起,司空府中那些府上小厮似乎是这样打扮,只是没有他这衣服用料考究。

心下暗暗明白了此人的身份,冷冷的瞥了一眼萧笺舒。

那人站在那里,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被制住的苏凌,也不说话。

身后纱幔四起,冷风倒灌。

萧笺舒看了他一眼,这才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。

那人待萧笺舒坐定,这才走到萧笺舒身前,低低的耳语了的几句。萧笺舒的神色变了几变,然后朝那人施了一礼,那人转身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,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八角亭,消失在黑夜之中。

待那人走了,萧笺舒这摆摆手道:“凌师父,放开他罢......”

凌一剑先是一怔,这才把剑抽回,一飘身回到萧笺舒身后。那剑不知何时已然还鞘。

苏凌绝处逢生,下意识的摸摸脖颈,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萧笺舒似乎淡笑着道:“苏凌,算你命大,有人不让我杀你,这次权且将你这颗头颅寄下,但是你要记住,你若在我兄弟三人间兴风作浪,我必取你首级。”

苏凌冷笑一声道:“你也太抬举我了,我干嘛脱裤子放屁,多此一举啊?懒得管你们这点破事......”

萧笺舒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,满脸是笑地点点头道:“虽然听着不好听,但回答的很让我满意,不过,你要想掺和,何时来我府上,我萧笺舒必扫榻以待......”

苏凌一翻白眼道:“我还没活够,可不敢自己去找死......”

“我可以走了?”

萧笺舒久不发话,似乎还在想着什么。

忽的抬头,眼中神色如刀如剑,一字一顿道:“还有一事,离我妹妹远一点,她虽然对你有些情意,不过是一时新鲜.....你不配......”

苏凌有些无语,一甩那残缺的衣袖道:“我.......你妹!.......萧笺舒,我还不知道你这人挺八卦的?哦哦,你要不提醒,我还忘了,那萧璟舒啊,以后可是母......”

萧笺舒闻听心中一惊,眼中闪过一丝杀意,转瞬即逝。

半晌方道:“你说这话,我权且当做未听到......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揣测出来的,只是你记住,越聪明的人,越活不长......温先生,好歹他也是咱们请来的,给他一卮酒......”

温褚仪皮笑肉不笑,将一卮酒端到苏凌眼前。

苏凌瞥了一眼那卮酒,竟也不接,冷笑道:“你这酒不好喝,太涩......你还有事么?没事我可走了。”

萧笺舒还未说话,忽的纱帘一挑。

一身淡黄书生衫的萧璟舒落落大方的走了进来,饶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来,脸颊和瑶鼻冻得微微有些发红。

她似乎不惊讶萧笺舒如何会在这里,只是一眼看到苏凌。

萧璟舒格格笑着走过去道:“我到处找你,你怎么在这里,厅里的人都在等你呢。”

言罢,这才转过头冲萧笺舒微微一笑道:“哥哥也在啊......”

萧笺舒对萧璟舒还是满脸宠溺的笑容,不似作假,见她问自己,这才淡淡笑道:“苏凌做了一首好诗,我请他来请教一番。”

苏凌嘿嘿一笑,朝着萧璟舒挤眉弄眼道:“你哥哥请我喝酒......”

萧璟舒格格笑道:“怎么厅里的酒你不喝跑到哥哥这里喝酒?这里酒好喝啊?”

说着径自一拉苏凌的手道:“走啦,前厅的宾客都在等你......”

苏凌点点头,任她牵手,这才并排出了那八角亭,还未走远,那苏凌竟转回头去,朝着萧笺舒那里,吐了吐舌头。

苏凌走后。

八角亭中无人说话,气氛有些静的可怕。

冷风刺骨,吹动四周的纱幔。

萧笺舒的脸越发阴郁起来。

温褚仪上前一步,低声道:“公子......放虎归山,必要伤人......”

萧笺舒沉吟半晌,再抬起头来是,眼中满是冰冷。

“凌师父,你去,做得干净一点......对了,等璟舒和他分开了在行动......”

凌一剑无声点头,一道流光,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萧笺舒抬头看去。

苍穹之上的硕大圆月,不知何时已然被乌云遮了,显得有些暗淡苍白。

冷风有些狂了,吹得纱幔呼啦啦直响。

萧笺舒紧了紧大氅的带子,缓缓起身道:“温先生,起风了,咱们走罢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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